出宣城西門六十里,穿麻姑嶺,抵紅陵橋。未抵橋十?dāng)?shù)武,折而東,尋小徑攀緣六七里,至宋家莊。更衍迤百十許步,為盛塘,一名剩塘。塘以「?!姑嗉戳萦尴?。循塘而入,則耕巖草堂在焉。草堂為耕巖沈先生隱居處。門首水木明瑟,花竹平遠(yuǎn),紅桕被坂,白枳映渠。每當(dāng)墟煙半斂,樵歌稍斷,夕陽零亂,敬亭、麻姑諸螺髻高下滅沒,一一可數(shù)。洵眇眇之幽棲矣。崧以甲辰秋闌過訪草堂,先生念故人子遠(yuǎn)來,唏噓握手,肯牽一宿。燈下出《姑山事錄》一卷示余,惝恍太息,因念先生當(dāng)明思宗時(shí)赴辟召至都,門席不暇煖,即詣闕,三論楊相奪情事。事雖寢不報(bào),天下聞而壯之。厥后楊相縊,熊尚書戮,獻(xiàn)賊橫,宗社卒以亡。嗚呼!當(dāng)先生廷論時(shí),舉朝不言。即一二賢公卿言,疇先先生言者?曲突徙薪,首功哉!展卷既訖,先生復(fù)追述遘亂以來崎嶇金華山中事,因漏下不成寐。明日,紀(jì)以詩,名《耕巖草堂歌》。堂額為清漳黃石齋先生書,書作八分體,戈法巉絕,如顏魯公握拳透爪狀。板則圬以粉地,填以糝綠,蓋癸未春先處士公代制以贈先生者。門堂雖無太傅形象,亦復(fù)使二鐘入門,便大感慟矣。
耕巖先生天下無,耕巖草堂巖壑殊。
琪花瑤草自窈窕,丹崖紺巘紛縈紆。
金支翠華白玉鋪,矯首便欲凌新都。
新都芙蓉三十六,朵朵倒插紅珊瑚。
先生草堂讀道書,鸞歌鳳吹鏘笙竽。
左蹲白鹿前蒼狐,手捫文脊攀麻姑,下騎琴高雙鯉魚。
憶昔皇帝開石渠,玄纁加璧徵大儒。
先生忼慨登赤車,談笑擲卻終軍襦。
是時(shí)天下憂雈苻,瓜蔓楚豫盤巴巫,十年殺人充朝餔。
我皇赫斯坐殿隅,誰何仗劍鳴伊吾,賜卿甲第宅一區(qū)。
將軍楊仆轅下駒,自言三載當(dāng)獻(xiàn)俘。
嗚呼將軍亦有父,不見飛鳴呀呀城上烏。
父死不葬烏不如,安能為君殺賊奴。
先生伏斧锧,頓首趨青蒲。
我皇孝治高黃虞,墨缞金甲胡為乎。
長安貴人嗤汝愚,草莽奚為捋虎須。
三疏不報(bào)心躊躇,幡然歸臥隆中廬。
側(cè)聞含元殿,列坐窫與貐。
九疑帝舜一朝去,小臣哽咽攀龍胡。
又聞蒼梧王,橫踞玄武湖。
一馬為龍食龍子,丞相并欲磔汝徒。
先生亡命尾畢逋,道聞代馬侵南徐。
會稽盾甲諸大夫,時(shí)無種蠡疇援枹,仰天長嘆心煩??。
紫微巖洞何崎嶇,金庭鳥道風(fēng)云孤。
一朝風(fēng)起思莼鱸,芒鞋歸老陵陽郛。
姑山猿鶴相歡呼。
晴嵐?fàn)帿I(xiàn)媚,煙嶂群奔趨。
嗚呼!
耕巖草堂巖壑殊,耕巖先生天下無。